在2014年年初的一个晚上,程维决定打几个关乎公司命运的电话。
那天晚上,滴滴正在面临着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:这家公司的账户上没有钱了。
这和滴滴的运营模式有关:司机可以从滴滴提供的中间账户提现。在当时,面对司机们突然集体提现,滴滴措不及防,界面显示:账户余额不足。这可能会引起司机们的集体恐慌,从而转向竞争对手一方,滴滴以往建立的优势也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。
在过去三年,稍不小心,滴滴就死掉了
程维清楚地知道,融资已经到位,但是美元还在境外,由于外汇管制等原因,无法当晚转入滴滴的账户。连夜,他决定向朋友、投资人借钱渡关。在打了10通电话后,程维稍显安心,他借到了1,000多万元,司机可以顺利提现。“这些钱都是50万、100万打进滴滴的账户。”程维说道。
这只是滴滴创立三年中短暂的“死亡”片段之一。“这种难关太多了,过不去也就过不去了。”程维回想起来依旧是唏嘘不已。按照他的说法,“在过去三年,稍不小心,滴滴就死掉了。”
在中国互联网历史上,没有一个行业比打车软件的竞争更为惨烈:这个行业的时间窗口只有三个月,如果有一方资金断裂,就会彻底出局。程维对本刊说:“我们是在血海狼窝里出生的,没有哪个行业比滴滴身处的行业更要求速度。”而程维作为滴滴的缔造者,凭借这款产品创造的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,并不亚于任何商业领袖,更重要的是,程维自己也显得执着得多。
滴滴,曾经王兴眼中的“垃圾”
滴滴公司的成立,源于程维对出行领域的痛恨。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是:有一次程维老家的亲戚来北京,定了在7点在北京王府井附近吃饭,结果亲戚们5点半来电话告诉程维在打车了,等到8点又打电话问程维能不能去接他们。这让程维意识到出行领域早有顽疾,而移动互联网最有可能找到办法解决。
早期,出身于传统互联网的程维发现,在酒店机票预订、电商、社交等领域,传统互联网巨头有完整、成熟的商业模式,它们杀入移动互联网之时,这些领域里的移动互联网创业公司很难与之抗衡,就比如米聊之于微信。
于是,程维决定避其锋芒。他想到了市内交通—这个还未被互联网明显影响的市场,而且出租车的运营效率不高、消费者有刚性需求、每单的客单价也颇高,这些问题亟待解决。再者,作为典型的O2O项目,这种应用不仅需要技术团队,更要整合线下资源。而线下资源整合的困难,无论对于传统互联网公司还是移动互联网创业公司来说都是个门槛。
尽管理想丰满,但是这家公司早先并未被人看好。早期当程维拿出这款产品给美团的创始人王兴看后,王兴只抛下了两个字:垃圾。三年过后,滴滴创造了中国互联网历史的奇迹:在它颠覆中国出行领域的同时,自身的估值也高达165亿美元。而在同月,已经赴美上市的奇虎360的市值约为55亿美元,优酷土豆的市值约为30亿美元。
能够获得如此高的估值,与滴滴、快的在2015年年初的合并密切相关。从2014年年初开始,滴滴和快的正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,双方对于司机和乘客的补贴不停加码、对标,让整个行业陷入一场黑暗、无序的竞争当中。
程维是一位军事迷,他把当时滴滴与快的的竞争看成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“凡尔登战役”。“那种消耗战让整个行业没有前途。”他说。这种战略思想主导了未来滴滴和快的的合并。
一年之后的2015年年初,滴滴和快的宣布合并,合并之后的公司成为中国最大的移动出行平台。程维在对滴滴员工的内部信中写道:“打则惊天动地,合则恩爱到底。”
出行游戏到此彻底结束?不,真正的强悍人物一直在角落中冷静观瞧。
滴滴对抗Uber选择“闪电战”
2015年3月之后,Uber正式在中国发力,对司机推出了极高的补贴政策。毫无疑问,没有人能够忽略中国这个全球最大的出行市场。
这次,程维需要面对估值高达500亿美元的对手Uber,以及它背后的那位“斗士”—特拉维斯·卡拉尼克(Travis Kalanick)。
从性格上来看,程维和卡拉尼克很难竞争:程维言语谦虚,并不张扬,这多少符合中国人的儒家特性;而卡拉尼克则对于任何竞争者都表现出一种压倒对方的气势。他甚至公开承认曾经试图破坏其最大竞争对手Lyft公司的融资活动。在《名利场》杂志(Vanity Fair)发表的一篇介绍卡拉尼克的文章中,作者卡拉·斯威舍(Kara Swisher)写道:“我们得知Lyft公司准备进行大规模融资。”卡拉尼克说:“于是,我们跑到他们的投资者面前说:‘你是知道的,我们马上就要进行融资了。’”
这些个人性格上的特点,并不妨碍滴滴在本土市场对于Uber有压倒性的优势。第三方数据显示,滴滴在中国专车市场的市场份额超过80%。卡拉尼克在9月的一次公开讲话中透露:目前,Uber中国平台上每天完成的行程数(成单量)大约有100万。“记得在今年年初的时候,我们的市场份额只有大约1%,而9个月之后,现在我们的市场份额达到了约35%。”卡拉尼克说。这些数据都说明滴滴在中国的出行领域市场里,占据主导地位。
Uber刚刚进入中国时,程维确实有些担心,他不得不面对Uber的凌厉攻势。回顾滴滴与Uber一战,程维说:“刚开始Uber确实很猛,但之后我们发现也没有什么。”
为了与Uber竞争,程维甚至请教了联想控股的创始人柳传志、腾讯公司的CEO马化腾和阿里巴巴集团的董事局主席马云。柳传志是滴滴公司总裁柳青的父亲、而马云和马化腾都是滴滴快的的投资方。
柳传志给出的建议是:“必须要发挥本土的优势,游击战,拖住它。”马化腾说要正面拉开架势,歼灭它。而马云说:“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,你拖它两年,它自己会出问题的。”
在听取了三位前辈的意见之后,程维很迷茫。他觉得,这个时代不一样了,打法也不一样。滴滴快的决定向硅谷的一线互联网公司学习,从游击队慢慢变成了正规化武装,开始在营销上不输给对手,资本上不输给对手,并且引进了美国一线的工程师和学者。
战略思想又一次指导了程维。他把和Uber一战比喻成为“第二次世界大战”。在这次的对垒中,“闪电战”成为他的主导思想。滴滴快速推出了快车、顺风车、大巴等服务,让Uber措手不及,迅速占领市场。
直到现在,程维随时准备好面对用户挑剔的目光。每当到达一个新城市时,他都会感到惶恐。他说,在微博和微信上,自己经常会收到来自于朋友对滴滴产品的意见。“我们是城市的管道工,做的是基础建设工作,没有服务好用户,我们是有愧疚感的。大家都会评价我们哪里好,哪里不好,我都是惶恐的。”
程维的焦虑
尽管滴滴快的估值高达165亿美元,“下一个BAT”的名声也不绝于耳,但是程维却说,他的内心充满了惶恐和焦虑。
现在看来,滴滴有可能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,而现在它依旧要面临那个老问题:不要尽快死掉。
它需要资本的帮助。就在今年9月,滴滴刚刚获得了一笔30亿美元的融资。程维认为现在可以多拿一些投资人的现金,原因在于你明显能够感觉到资本寒冬将至,未来拿钱将会越来越难了。“冷雨已经打在脸上了。”
程维现在已经很少亲自参与融资全过程,原因在于他有了一位重要而且得力的创业伙伴—滴滴总裁柳青。柳青的身份很特殊,她是中国商业教父柳传志的女儿,在加入滴滴之前,柳青曾经是高盛历史上最为年轻的董事总经理之一。
“柳青放弃400万美元的年薪加入我们,我很尊敬她。”程维说道,之所以能够和柳青有很好的工作配合,是由于柳青能够从投行高管角度“从上到下”的思考,而程维把自己定位为草根创业者,是“从下到上”的思考模式,两人能够形成互补。
滴滴新总部大楼的5层和4层之间有一座滑梯。有一次程维正在4层给全体员工讲话,突然有一位他并不认识的女员工从5层坐滑梯下来,程维吓了一跳。不过在打了一个招呼后,他又开始了继续讲话。
对于滴滴的新总部和超过4,600名员工,程维也有一丝担忧。“现在感觉总部机关单位搬进了新大厦,但是外面的兄弟还在打拼,心里也有一些不安。”他说。
原来在公司200个人的时候,程维认识每一名员工,几乎能够说出每名员工的姓名、老家、是否结婚。公司到了800人的时候,员工也基本是“脸熟”。但是现在面对4,600人,程维无法做到了解每个人。
他决定停止滴滴的招聘,甚至明年会采取末位淘汰制,来让公司有更强的执行力和斗志。“我还是希望让团队把拳头捏紧一点,团队人员太多,执行力会被稀释。这些都是为了未来更快的奔跑。”
“我们依然在一个复杂的局面里,有很大的机会,也有很多挑战。我们应该始终具备一个高速发展的创业公司心态。”话毕,程维开始和美国方面通电话。本刊对程维采访过后的第二天,大洋彼岸的美国传来了滴滴投资lyft公司1亿美元的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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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杨安琪 编辑:李婉玲